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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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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天的祭典全部結束了,安潔拉也要啟程回去南方進行補習,穆爾自然是要一同隨行。自從知道穆爾曾經經歷過什麽,安潔拉心裏就覺得有個疙瘩在,可是看穆爾完全沒有想提的意思,她也就不好表現出關心和不滿來。

安特瑞斯等人送安潔拉出了城門,她因為來的晚,城內沒有哪家店家能暫停她的馬車,只能寄放在城外的馬車照料店中。

走出城,安潔拉深吸了口氣。「皇都真是太繁華了,讓人覺得像是做夢一樣。」

「是啊。」穆爾溫柔地應了聲。

歐帝斯牽著安特瑞斯,擔心在郊外踏青的人潮會將他擠散,喬伊則走在他們面前,有幾分開路護衛的意思,雖然外人看起來不過就是調皮的貓族少年在前面蹦蹦跳跳的。

「升上來也二年級了,課業會加重許多,回家後要更認真一些,不然跟不上會很挫敗。」穆爾對小女友傳授著經驗。「就連課本上的理論也變得很艱澀,有空多看一些相對應的理論課外書,會有幫助的。」

安潔拉連忙點頭。

其實能供應安潔拉上克爾特學院,又能這樣千裏迢迢到皇都來,她的家境差不了,只是終究不能和貴族相比,就是家裏有點錢而已。

論有錢,又哪比的上達拉斯家族呢。

穆爾心中遺憾地想著,不然有個聰明漂亮又聽話的妻子,他也是很願意的。

走出了城,他們到了停泊馬車的小店,在周圍已經能聞得到馬、驢子或騾子的騷味,這也是為什麽這類店大多開在離人潮稍遠的地方,可沒人希望總是聞到這股味道。

穆爾站在外頭等著,安潔拉向櫃臺領取自己的馬車,還順便結帳,本來家裏一直希望她能夠帶上一兩個人,女孩子單身上路實在太危險,不過都被她拒絕了。安潔拉以鎮上大叔一家人也要到皇都旅游為由,終於讓家人松口讓她一人上路,馬夫是臨時雇用的,家裏並沒有專用駕馬的仆役。

服務員領出了安潔拉的馬車,並將其交給了她。

穆爾身邊跟著的人接過韁繩,因為有許多人也是差不多時間要返回居地,所以小店顯得有些擁擠,他們也就不在店門口安置行李,而是走得遠一些,沒什麽人了才開始處理行李和打掃馬車。

打開車廂透透氣,免得裏面都是那股動物的臭味。

安潔拉才拉開車廂門,她瞪大眼看著車內,才正要喊,就被一把匕首架住了咽喉。

「上來。」少女冷聲說道。

安潔拉僵硬著,她瞪著那少女,想了很久,忽然放聲大喊。「妳是誰!為什麽在我馬車上!」她雖然聲音有些顫抖,但眼神卻極犀利,以毫不輸少女的氣勢瞪了回去。「給我滾下來!」

其它少年被她的喊聲吸引,紛紛圍了上來,他們也看見馬車上不明身份的少女。

少女正想將安潔拉扯上馬車作為威脅,忽然一雙纖細柔美的手按住她的肩膀。「別這樣,把武器收起來,我下車和他們談談。」

「但……」少女露出遲疑的神情,不太茍同這個想法。

「這是命令。」輕柔的聲音如此說道。

少女咬著下唇,以兇狠的目光環視幾個少年,她忽然抓住安潔拉的肩膀,將她扯了過來,匕首依然抵在她的喉嚨。「請您理解我的作法。」

車廂內傳來幽幽嘆息聲。

「餵,妳們想幹嘛?」喬伊走上前去,匕首正在掌間把玩著。「有話好好說啊。」

「放肆!放下你的武器!」少女喝著,她才剛喊完,一個大火球迎面轟了過來,她嚇了一跳,顯然沒想到對方居然說出手就出手,她手上還握有人質呢!

偏開頭,少女想閃掉那個迎面而來的火球,但又擔心閃避開來會不會波及車內的主人,這一遲疑間,她感到手背劇痛,一股大力從她手中奪走安潔拉,她心裏感到又驚又怒。

就在以為火球要打到臉上的時候,火光就消失了。

她咦了聲,驀然,地上陰影竄動,黑色的影子藤蔓像是活過來似的纏住她的手腳,將她拖出馬車,狠狠摔在地上。

少女憤恨地擡起頭,就見一個□□歲的孩子據高臨下地看著她。「現在這位優雅的女士可以和我們談談,究竟有何指教了。」安特瑞斯充滿嘲諷口吻地說著。

安潔拉傻看著那一轉眼就逆轉的情勢,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。

「請不要為難她。」車廂內的女孩此時開口,她露出了面容,踏在車蹬上,下了馬車。「她是我的仆役,只是擔心我的安危。」

女孩約莫十二三歲,容貌精致,看起來就像陶瓷娃娃一般,濃密的睫毛,清亮的眼睛,仿佛櫻桃一般紅潤的小嘴,一頭金色的長卷發披在身後,配上作工細致的洋裝,看起來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名門淑女。

難得她的儀態大方,心平氣和的,絲毫沒有千金小姐的驕縱跋扈。

安特瑞斯挑起眉頭,他心裏有著疑惑,但又不怎麽確定。「這位小姐,我們不需要知道您的身份,也不想知道妳們想做什麽,我們只是希望拿回馬車,這個要求妳認為如何呢?」

「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。」少女微笑著,口氣平穩,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存在,被壓制住的仆人不是她的似的。「不過我們有點小麻煩,希望你們能幫忙。」

看著少女,安特瑞斯感到棘手了。

他還沒發話,一旁的穆爾卻開口了。「能幫上淑女的忙,是我們的榮幸,不過我想這不是說話的地方,是不是找個舒適的小店談一談?」穆爾的目光聚集在少女身上,幾乎無法離開一分一秒。

他沒有見過這麽美麗又這麽高貴的女孩,哪怕是克爾特學院中被稱為有史以來最美的貴族少女,也不及眼前女孩的一分一毫。

女孩對他微笑。「感謝這位紳士的慷慨。」說著,她目光轉移到了被捆綁壓在地上的侍女,意思很明顯,希望他們能松開禁制。

安特瑞斯瞇起了眼,對穆爾非常、非常不滿,他看了眼臉色同樣難看到像想殺人的安潔拉,輕輕哼了兩聲。「既然這是學長的決定,那就這麽辦吧,不過我們可能幫不上這位小姐的忙,所以小店就由學長去就好,我們送安潔拉去醫護所。」

穆爾臉忽然臊紅了,他的女朋友剛剛才被人家挾持,自己居然一轉眼就答應對方的要求,還被年紀這麽小的孩子諷刺,他一時覺得難堪無法下臺。從安特瑞斯原本還會稱他為穆爾,現在直接變成生疏的學長,他知道這是對方在對他表示不滿了。

但,那又如何。穆爾不悅地想著,他掃了安特瑞斯一眼,然後看到還被喬伊護在懷裏安潔拉,臉色就拉了下來。「既然如此,學弟就帶安潔拉去醫護所檢查看看是否有受傷吧。」

安潔拉簡直要氣炸了。

她從幾乎要爆發的表情,忽然冷卻下來,變得面無表情。「就這麽決定了,先告辭了。」說完,她看也沒看被晾在那裏的兩個女孩,用力地抓住喬伊的手腕,直接拖著人就走。

喬伊苦著臉,他覺得手腕像是要被直接捏斷一樣隱隱作痛。

歐帝斯淡淡地對兩個女孩點頭致意,牽著安特瑞斯就要跟上安潔拉的腳步,不料,少女開口阻止了他。

「請稍等。」女孩雙手交握置於腹部。「我想這個忙,還得你們一起幫忙才行,也包含那位小姐。」說著,她看向穆爾。「看你的服飾配飾,應當是個祭司吧,如果這位小姐有什麽傷痛,你應該能替她治療吧。」她看似商量的話卻透出一股在上者的命令口吻。

安潔拉指甲都陷入喬伊的肉裏頭了,痛得他嘴角直抽搐,但為了不徹底引爆安潔拉,他選擇忍耐。

「那麽,妳有什麽指教?這個挾遲了人還厚顏無恥要人幫忙的家夥。」她重重哼了聲。

「放肆!」侍女低喝著。

對著正主安潔拉不好大發脾氣,但對一個下人,她還沒孬到處處忍讓,她甩開喬伊的手,挺起胸膛昂起頭。「怎麽放肆了?妳倒告訴我我們律法哪一條說著可以手持兇器威迫無辜百姓就範的?妳說啊,說得出來我親自給妳磕頭道歉!」

穆爾嚇了一跳,他從未見過這麽強勢的安潔拉,他抿了一下嘴。「安潔,夠了。」

安潔拉瞇起眼,冷銳地看著穆爾。「穆爾學長,我真是不敢相信,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男朋友呢?」

「妳……」

「我只是想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道理可言。」她聲調冷硬地說著。「我真是長這麽大沒見過這種事情。」她搖著頭,忽然像是累了一樣,擺擺手。「不好意思,我不願意幫妳的忙,妳有什麽事情就找那一位紳士吧,以您的高貴優雅,我相信他非常願意幫助妳的。」說完,她看向歐帝斯和安特瑞斯,意思很明顯,要他們選一邊站吧。

「我們恐怕也幫不上忙。」歐帝斯牽著弟弟,微笑了一下,招呼還握著自己手腕研究傷口的喬伊,跟上了安潔拉的腳步。

少女嘆了聲,從胸口拉出了一條項鏈。「那麽這個呢?也不能留住諸位的腳步嗎?對於方才我侍女的無禮我深感抱歉,希望這位小姐不要生氣,給我解釋和彌補的機會。」

穆爾一看那項鏈,倒抽了口氣。

彎月形的銀墜,上面鑲嵌三點紅玉,在正中央還有一顆拇指大的紅晶,那樣大的紅晶舉世難求,而這樣的一條項鏈在整個王國內只有一個人擁有,就是三公主艾絲翠德殿下。

安潔拉回頭一看,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。

喬伊挑起眉頭,和歐帝斯互換了個眼色,他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。

「我懇求各位,聽我解釋。」艾絲翠德說道,神情誠懇。「挾持這位小姐是無路可走的下下之策,真的非常抱歉。」

一旁的侍女聽公主居然連兩次道歉,臉色變得很差,她不滿地瞪著眼前的少男少女,覺得他們可惡極了,膽敢讓公主紆尊降貴這樣請求。

「說吧。」安潔拉淡淡地說。

「咳。」穆爾輕咳了聲。「怎麽能讓公主殿下在這樣的荒郊野外談話,我想我們還是進城吧?」

艾絲翠德和侍女互看了眼,似乎在猶豫這個建議。「我想就不進城了。」艾絲翠德說。

安潔拉手環胸。「那就說吧,我等著回家呢。」

艾絲翠德嘆了口氣,一邊對自己淪落至此感到悲哀,一邊對處境感到茫然。「我是皇室三公主艾絲翠德,我……在半個月前得知有人將刺殺我。」說著,她讓侍女拿出一封信來,交給了安潔拉。「我推測是我哥哥的人馬,如果真是如此,那麽皇宮我也不能待下去了。」

安潔拉接過信,皺著眉頭閱讀著,喬伊歐帝斯也探頭過去,這是一封告密信,大意就是要在聖靈大祭典上對公主不利。

「公主殿下妳想參禮的行程被洩漏了?」喬伊問。

「是的,我每年都會參加祭典,只是之前都偽裝成平民。」

喬伊眼珠子轉了一圈。「那這次不是嗎?」他想起那個故意鬧出動靜來的紗帳篷,想著這是不是公主瞞天過海的小計謀,如果兇手認為公主在裏頭,就會出手刺殺,結果殺掉假公主,真公主早就跑了,也避免他們察覺不對。

「我知道這封信後也不敢聲張,唯恐打草驚蛇,所以讓下人假裝成我前往觀禮,實際上我已經離開皇都,潛入你們的馬車當中,我打聽到馬車的主人是一位小姐,我想一同上路,無論南北都好,讓我離開這鬥爭的中心,等到風波平息再回城。」

聽著那細細柔柔,緩緩道來的嗓音,穆爾憐惜地嘆了聲。與他完全不同反應的是歐帝斯,他一臉不茍同地看著公主。「這樣子不是很奇怪嗎?妳裝死,如果真正兇手對外宣布三公主死了,到時候就算妳回去皇宮,他一口咬定妳是假的,妳照樣跑不掉啊,甚至連個公主都不是了,到時他也不必再費心處置妳。」

公主臉色驟變,她晃了一下,似乎無法接受歐帝斯的說法。

「而且如果真的是你哥哥下的手,他有的是方法讓妳進不了皇宮。」喬伊甩著手,一邊從腰包中掏藥品。「所以我建議妳還是現在回皇宮吧,就說那個倒黴鬼是無辜受害,反而把事情鬧大對妳才有好處吧,鬧越大,戒備就越森嚴,妳跑出來是沒人知道沒錯,但是如果對方出什麽陰損的招數妳也沒有任何資源可以抵抗。」

穆爾張了張嘴,發現自己什麽安慰或者建議也沒有,他不由得覺得自己有些無能,論戰鬥,他沒辦法,論機靈反應,他甚至比不過幾個小孩,他覺得真是太怪了,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沒用了?

艾絲翠德握緊手,陷入了掙紮當中。

「妳要是真的覺得皇宮太危險了,不如正大光明回去,再說要去其它地方讀書或什麽的,離開皇宮離開政治中心,我想妳的安危就有保障了。」歐帝斯接著說。「當然決定權在妳。」

艾絲翠德深吸了口氣。「非常感謝各位的建言,我想你們是對的,只是……如果可以,我想薦舉你們,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?我想我和父皇說我需要幾名伴讀……」

安特瑞斯的輕笑聲打斷了公主的話語,他姿態慵懶,看起來像是想睡午覺的孩子。「還請殿下原諒我的失禮。」他行了個禮後繼續說道。「能夠當您伴讀的人多到足夠繞皇宮一圈,特地推薦我們這樣從遠鄉來此游玩的人,這說不過去,我希望您能夠收回這充滿了疑點和不可行的想法。」

公主想要伴讀還不簡單,一招手王公貴族爭著把小孩送上來,還需要南方鄉下地方來的孩子相陪?這怎麽看都有問題,國王要是能準,那真是年老昏瞶了。

艾絲翠德咬著下唇,看了侍女一眼,侍女也沒辦法了。公主雖然賢德之名在外,但手上能調遣的護衛不過五名,如果真的有人要對公主不利,這根本無法與之抗衡,她們當初討論很久,就是為了避免被暗算,才決定遠走他鄉,然後在遠方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勢力,和大王子相庭抗禮。

可是這個想法馬上就被眼前幾個男孩否決了,侍女雖然對這些少年不滿,但不可否認他們說的都是極可能發生的事情,不得不好好考慮。

一直沈默的安潔拉此時開口。「我也建議公主回皇宮,我想大王子的勢力不可能遍布全國,以我對政治的了解,大王子在中央和北方的關系比較好,一來有軍隊鎮守在北疆,二來是有名的戰士學院在北方,他和未來的將領士兵打好關系,更有利於他對政權的勢在必得,如果公主想離開大王子的掌控,或許能夠考慮南方的學校,一如我的朋友所說,您已經到了就學年齡,那麽向父親要求前往外地念書也不是太刁難的要求。」

艾絲翠德啊了聲。「沒錯,妳說的對。」她像是撥雲見日一樣,心情忽然有了一絲緩和,不再那麽沈重。「非常感謝妳的建議。」說完,她從手上摘下紅玉環,套上安潔拉的手腕。「我知道這不算什麽,但就當作我的謝禮和方才失禮的賠禮,希望妳不要嫌棄。」

都這麽說了,難道還真的能把玉環甩開嗎……安潔拉扯出笑容來。「公主言重了。」她也就算收下這個禮物了。

「那麽,我要回皇宮了,給各位造成的麻煩,真是非常抱歉。」說完,她行了個禮,大家紛紛避讓,不敢受這個禮。

就算公主真的有錯,也沒人敢大剌剌站著讓公主給自己賠罪吧,又不是嫌活太久了。

「公主殿下,就由我和我的人馬護送您回皇宮吧。」穆爾開口,他往前一步,像是彬彬有禮的紳士,也有幾分護衛公主的騎士意味。

艾絲翠德微笑。「那就有勞你了。」說完,她若有似無地看了歐帝斯一眼。

歐帝斯假裝沒看到,側過頭看向安潔拉,低頭很像在和她耳語什麽。

公主也不能勉強所有人送她,就跟著穆爾和他的侍衛走了。

看公主和穆爾一起走遠,歐帝斯長吐了口氣。「居然碰上公主了。」

喬伊給自己的手纏上繃帶。「我說安潔,妳剛剛是想捏斷我的手嗎?看看、看看,都破皮了!」

安潔拉沒好氣地拍開遞到眼前的手,瞪著穆爾的背影,像是想活吃了他。「太可惡了!」

安特瑞斯打了個呵欠。「和他分手吧,他不適合妳。」

「為什麽!」安潔拉怒瞪著安特瑞斯。

「妳沒看到他看公主的那個眼神,妳受了委屈,他想的不是替妳討回公道,而是迎合巴附權貴,這種男人真值得妳花費時間?還不如早早甩了,再找個更好的。」安特瑞斯似笑非笑地瞅著安潔拉。「趁現在妳還是小學妹,多的是學長願意追求妳,等妳變成老學姐,可就沒任何行情啰。」

安潔拉狠狠戳了安特瑞斯額頭一下。「你這可惡的家夥!」

安特瑞斯哈地笑了聲。「好了,既然那位達拉斯紳士去護送公主,那麽,妳打算怎麽做呢?等他回來送妳回家?還是自己雇個人回家?」

安潔拉皺著眉頭,她想了很久。「我要等他,我要他給我一個解釋!」

看來還是不死心啊。安特瑞斯聳聳肩膀。「好吧,那我們就陪妳等他了。」

「哼,這還差不多!」安潔拉手叉腰。

※※※

在皇都逗留夠了,安特瑞斯等人決定要返程回家,安潔拉和穆爾在一個禮拜前已經先動身,他們把周遭玩夠了也準備啟程,不然時間就有點趕了。

離開皇都,往南前進,喬伊頂著大草帽在車廂外驅使驢子,安特瑞斯坐在車廂內,已經傍晚了,躲過正中午的時段,現在也不那麽難以忍受,歐帝斯則坐在喬伊身旁吹風。「回到家大概也八月中了,一兩個禮拜收個心也要開學了。」閑聊的口氣。

喬伊嗯了聲。「回去得重新訓練,出來玩都荒廢了,肯定反應都變慢了。」他搖搖尾巴。「找愛德華練練手好了,反正他也不怕痛。」

「要是弄傷愛德,你會被安剝皮。」歐帝斯似笑非笑地說著,他伸了個懶腰。「明年不知道安會做出什麽安排。」

「你說暑假嗎?」

「是啊,除了皇都還有想去哪玩嗎?」歐帝斯問。

喬伊唔了聲,歪著腦袋想了好一陣子。「有點想去西邊的大塔路雪山看看,聽說非常壯觀,裏面埋有很多、很多寶物!」

歐帝斯翻了個白眼,現在才剛要升二年級,喬伊已經徹底把『盜賊』當成終身職業了,滿腦子都是要去哪裏盜寶探險解謎。
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歐帝斯蹙起眉頭,拿出地圖開始研究起還要多久才能到達下個城鎮,這一看,才發現這一段路很長,他們可能得有天黑都進不了城的心裏準備。「能再快一點嗎,離下一個目標還有點遠。」

「可是這裏的路太差了,太快裏面那位嬌貴小少爺又要不滿了。」喬伊握著韁繩攤手,一臉我也不願意的表情。

這麽說歐帝斯也沒辦法了,安特瑞斯雖然不是什麽都非得講究最高級,但他也完全不能接受不舒服這種事情,一點點不舒服都不願意。

他們走了半個小時才脫離山丘小路進入平原,一望無際的荒草,喬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驅趕身邊的蚊子,車廂內安特瑞斯早早點起了驅蟲草,陪著喬伊坐在外頭趕車的歐帝斯拿下掛在車廂上的油燈,打了個響指,一蔟小火焰在燈罩裏頭跳動,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飄了出來,那是安特瑞斯特制的驅蟲藥油。

喬伊把另外一邊的燈也遞給了歐帝斯,接過已經點燃的掛在他那邊,兩盞油燈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提供照明,但如果天全黑了,這兩盞燈也幫不上什麽忙,只能先在路邊停下過夜了。

他們繼續往下走,也開始尋覓夜間露營的地方,總得找個有遮蔽物的地方,一棵樹或一顆大石頭都好,走到荒原深處,他們還能聽見遠方有狼嚎聲,這讓喬伊皺起眉頭,覺得有些棘手。

一道銀光在月光之下閃動,喬伊咦了聲,之後又聽到陸陸續續武器撞擊聲,他和歐帝斯都露出疑惑的神情,在還不知道前方發生什麽事情的情況下,他果斷地停下馬車。

安特瑞斯拉開車廂上向外的小窗。「怎麽了?」

「前面好像有人在打鬥。」喬伊簡短地回答。「需要我先去探看看嗎?」

安特瑞斯沈吟了一下。「也好,你去吧,如果有什麽問題馬上回來,如果被發現,也把人帶回來,我們掩護你。」

喬伊點頭。「知道了。」他跳下馬車,將韁繩交給歐帝斯,躡手躡腳卻速度飛快地消失在荒原足以掩蓋到腰部的雜草當中。

琥珀色的獸眼在月光之下閃爍著野性的光芒,喬伊隱藏著自己慢慢接近打鬥的中心,他尋覓到一棵柏樹,就躲在樹後往外窺看。只見有著銀白色長發的男子手持長劍再和倆三個人對抗,這一看喬伊就無法移開視線,他記得那個男人,這樣的人普通人是不會輕易忘記的。

那種冰冷的感覺、與生俱來血緣的高貴優雅,即使拔劍砍人也顯得特別不同──半精靈騎士。

血花一串串被銀劍帶出,有的是追擊的人,有的是半精靈的,喬伊註意到他並沒有穿著騎士裝,但追殺他的人卻裝備了皇家護甲,追擊者並不是騎士,是以追蹤和暗殺為主的游俠部隊。

游俠和斥侯相比,擁有更強大的正面對敵能力。

看了好一陣子,他不得不承認精靈騎士實力高強,自己一個面對三四個人的圍殺還能將局面持平,他的反應、耐力和專註力都強得讓人敬佩,抿著嘴,喬伊知道自己最好不要亂插手亂管閑事,這已經涉及皇家了,可是要他眼睜睜看那個半精靈騎士就這樣被殺死,他又覺得有點難受。

現在他持平了,但一個人不可能長時間維持這種戰局,體力消耗會讓他反應和速度下降,到時候如果逃不掉就只有死路一條了。

一陣夜風吹來,拂動雜草,也帶下柏樹上的樹葉,喬伊瞇起眼,手指屈起置於唇邊,模擬起鳥叫聲來,他距離馬車位置不遠,這樣的暗號歐帝斯他們應該能聽到。

最後他還是決定要出手,反正這次皇都之旅連公主都見到了,再多一點點小麻煩應該也不要緊吧……他這麽安慰著自己。

在馬車那邊,歐帝斯警覺地擡起頭,他側著頭,聽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鳥叫聲,回頭看向車廂對外開的小窗。「這個鳥聲……是貍鳥嗎?」

安特瑞斯側耳聽了一下。「是,貍鳥只生活在森林裏頭,這裏應該不會有吧。」他才剛說完,猛然想起這鳥叫聲在狩獵祭上時常聽見。「是喬伊!」說著他推開車廂。「走,我們過去!」

「嗯。」跳下馬車,歐帝斯和安特瑞斯一起朝聲音來源處跑去,大概跑了兩分鐘,他們就看見在平原上打鬥的人馬,不約而同地一起停下腳步,伏下身,尋覓一下,他們往不遠處的柏樹前進。

喬伊對他們招招手。

看喬伊沒事他們才松了一口氣。「你在幹嘛?」歐帝斯問,他探頭出去看著戰況,目光被半精靈吸引,不由得讚嘆他的動作。

「我想幫那個半精靈,可以嗎?」喬伊看向安特瑞斯,試圖用最誠懇最無辜的眼神打動他。

「不行,回去。」安特瑞斯冷下聲音。他看一眼就知道,這是皇室要滅口的捕殺行動,普通人隨便亂插手可不是鬧著玩的,說不定還會一起被列入必殺名單。他們現在可沒任何雄厚背景可以和那些高人一等的王公貴族對抗。

看安特瑞斯那冷淡而堅硬的樣子,喬伊情急下握住了他的手腕。「拜托!我負責!」

安特瑞斯挑起眉頭。「你能負什麽責?你以為你出去說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其它人無關,我們就不會被追究了嗎?」

「……」垂下貓耳,喬伊一臉沮喪。「可是我真的覺得不應該這樣,他很強,這麽強的人……不然就和我一樣,我們幫他,然後和他交易條件?」

這麽強的人真的脫困還會把我們幾個小孩放在眼裏嗎?

安特瑞斯都想剖開喬伊的大腦,看看裏面是不是有哪條神經被蟲給蛀了,平常看他精明聰明,怎麽現在忽然變傻了?

「他是強者。」喬伊直視著安特瑞斯。「而且不是壞人。」

安看著那無比認真的眼睛,嘆了聲,他可以應付任何扭曲邪惡的心思,但對於這種直率得幾乎沒有遮掩,比水晶還純凈透明的眼睛,沒有任何抵抗力。

心軟了吧?不過就是和兩個小鬼生活一年多,居然就心軟了。

安特瑞斯唾棄自己。

抽出被喬伊握住的手,他手掌朝下,輕聲喃念著咒語,黑夜是他最佳的屏障,隨著他咒語出口,地底開始有了騷動,像是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一般,安特瑞斯手掌攤平,慢慢提起,就見無數白骨破土而出,在他目光的驅使之下紛紛圍擊游俠。「喬伊,去把那個半精靈帶走。」他看向歐帝斯。「剩下的人,殺掉。」

月光照在他漆黑的長發和看不出顏色的眼眸當中,那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來自黑夜的惡魔。「這是我幫他的唯一條件。」

喬伊一悚,他跟在安特瑞斯身邊一年,知道他是心狠手辣,並且心思深沈的人,但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安特瑞斯會提出這種要求,殺人。

歐帝斯定定回視著安特瑞斯,他沒有做出任何言語回覆,但眼神已經透露出他的心境。他不排斥殺人,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。

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,想要獲利、想要勝利,那麽就要有把其它人都踩在腳底下的準備。

不計任何代價。

喬伊握緊匕首,他踟躕地看了平原上已經掙得空隙,開始回擊的半精靈,看見他毫不猶豫一劍刺穿一名游俠的咽喉,他一咬牙。「我明白了。」說著,他伏低身一下子就竄了出去。

安特瑞斯回過頭看向戰場,開始指揮各種動物的枯骨進行驅逐包圍。

歐帝斯開始喃念咒語。

游俠們被殺掉一個,還剩下三名,他們不知道藏在暗處的法師在哪,而從骨骸的進退攻擊來看,對方肯定是個中老手,進退有據暗藏著兵法布略,不是一般黑法師能辦到的。

一時他們不敢輕心,黑魔法師令人畏懼的地方在於手段殘酷,誰也不知道下一秒他們會丟出什麽樣要命的法術來。

就在他們開始後退,想著是否要暫避鋒芒的時候,一股炎風吹拂過來,他們心中警報大響,這才意識過來對方很可能不只一個!

劇烈的炎浪翻滾著,無數仿佛隕石一樣的火球在半空中凝結,火元素的振動強烈得甚至發出了聲音,滋滋滋仿佛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一般,那些火球驀然轟下,骨骸像是被擠壓一樣向他們湧來。

他們揮刀想砍出一條路,但屍骸隊伍根本不痛,也不那麽容易被砍斷,距離戰爭時代太久了,游俠和士兵們早就遺忘怎麽對付亡靈部隊,那些被前輩經驗總結的技巧早就生疏。

就這樣,他們三人一個被枯骨刺穿了腹部,兩個被火焰吞沒,大火落在荒草之上迅速蔓延燒了起來,逼剝聲中還有人類痛苦的哀號。

歐帝斯握緊手,強迫自己無視這一切讓他顫抖的恐懼。

他回過頭看著安特瑞斯,火光點亮了他半張臉,他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,像是在看一張空白毫無樂趣的紙張一般。

從鬥爭和戰爭時代當中走出來的人,對於生死比任何人都要不在乎。

喬伊回來了,連同的還有一身是傷的半精靈。

半精靈瞇著眼,看著眼前的三個少年,有一個甚至只能被稱為孩子,一邊不解他們出手的意義,一邊驚詫他們的果決和手段。

「既然目標已經達成,快回馬車,風很快就會讓火勢變大,我們要盡快往上風處走。」安特瑞斯淡淡地說著。

他們加快腳步回到馬車處,喬伊把半精靈塞進車廂當中,安特瑞斯也跟著進去,歐帝斯想阻止,畢竟他們誰也不清楚半精靈的來歷,但安特瑞斯卻好似完全不在乎一般。

「你們倆在外頭趕車,我和他談談。」以著不容拒絕的口吻,安特瑞斯說道。他瞥了喬伊一眼。「我希望在我們找到歇腳處的時候,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。」

從他的聲調和表情,完全能感覺得出來,安特瑞斯生氣了。

喬伊縮著肩膀,弱弱地應了聲,和歐帝斯一同上車,駕起驢子,開始往前趕路。

車廂內,油燈在頂端搖曳著,火光也變得極不穩定。

半精靈半垂著眼,沒有多說什麽,手按著腹側,那裏有一道頗深的創口,鮮血流個不停,一下子就把車廂內弄得都是血腥味。

安特瑞斯從行囊當中取出了急救品扔給半精靈。「在不知道我的同伴執意救你的原因之前,我懶得知道你是誰,希望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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